你不要不理我(From蕾納塔電子報No.197)

「你不要不理我。」

這是一句小孩子口吻的抱怨，是帶著一點撒嬌、一點委屈、一點渴望憐憫與
同情、一點走感性而非理性路線的申訴方式。

什麼是感情裡最可怕的狀況，我覺得當對方下定決心對你視而不見，那就是
最可怕的狀況。

無論你跟他是什麼關係，無論你有什麼名分，無論你的物理距離跟他有多近
，他可以看著你卻沒有看見你，聽著你卻沒有聽見你，重點是，當他決定忽
視你的存在時，你一定會知道。

那可能是一個一秒鐘的決定，一個瞬間，在當下便突然地發生，他沒有預謀
、並非蓄意，可是念頭一轉，突然他覺得，到此為止，也不再爭吵，也不再
強辯，他決定，當你從來不存在。

當對方已經下定決心忽視你的存在，那樣一個看似沒有動作卻是再具體不過
的動作，便已經是結局了，不是大吵大鬧，不是在協商與討論的過程，不是
存留著妥協與緩衝的空間，情勢其實不容許你說不，不容許你有不同的想法
，更直接一點地說，即使你反彈你抗議，也許，也不會有人在乎你發出什麼
聲音了。

那是一個結局，對方篤篤定定地打算這麼待你，可是這不會是一場午後雷震
雨，如果你此刻才驚覺，那麼若不是過於遲鈍便是你其實也不關心，這必然
是日月的累積，是一點一點的細沙堆起的沙丘，是一些一些的水凝結而成的
冰山，矗立在你的眼前的龐然大物，這樣果斷而堅決的忽視，其實有過一段
漫長的心路歷程與情緒演化。

這是悲哀的，我們的生命中理當為最親密的另一半，有一天他在心裡對你做
的這樣一個不容回頭的決定，在這過程裡，你究竟在做些什麼，而你們之間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或許有一點委屈，有一點理虧，有那麼一點知道，情勢真的難以挽回，於
是你開始驚慌，你知道這不是坐下來懇談的時候，因為沒有人想跟你談，你
知道這不是傾全力溝通的時候，因為那道讓想法暢流的大門已經封閉，所以
你才會這麼說，你才會拿小孩子的口吻，甚至姿態與神情，小孩子似地，說
，「你不要不理我。」

那是一種哀求，或者，近乎是一種乞討，你是無計可施了，只能回到孩子的
狀態，一個不是理性思辯的狀態，不是邏輯通順的狀態，較少是用腦袋想的
，更多是用心去感受的，你只能動之以情，那是你唯一且最後能做的，就像
小男生深知媽媽的個性，從媽媽的神情知道她鐵定絕對不會給自己買那組樂
高玩具，即使坐在地上哭鬧耍賴，即使冷靜地向她說明這個玩具可以怎麼幫
助智力發展，他看著媽媽的臉，知道那是一張此刻不會給自己買玩具的臉，
於是他也只能緩緩地靠過去，拉的媽媽的裙擺，輕聲地、有些害羞地說，「
你不要不理我嘛。」

或者無濟於事，或者情勢瞬間丕變，說不準的，因為那不是一個可以預期或
預測的狀態，有時候人的心一軟，到也不是因為什麼攸關生死的理由，就是
那樣軟化了，像常溫下盛在玻璃杯裡的冰淇淋，一點一點地融化了，自然而
然。

愛情到了這樣的地步，只能仰賴孩子似的撒嬌博取同情，期盼喚回對方對於
自己曾有的美好記憶，愛情會有這樣悲哀的時刻，再蒼涼不過。

懶得再認識其他人(From蕾納塔電子報)

　＊ 有一種男人　　Men… ＊　　


　　　懶得再認識其他人


他一直無法跟他的髮型設計師聯繫上，不是對方休假、到分店去了，就是他
自己有事情。於是我說，你何不找我的髮型設計師試試看呢，他想了想，說
，「不了，我懶得再認識其他人。」

這句話很好用；我們老去同一家麵店吃中飯，甚至老是點一樣東西，因為我
們懶得再認識其他人；我們老去同一家服飾店買衣服，甚是老是挑同一種款
式的衣服，因為我們懶得再認識其他人；我們老是在一週的同一個時間到同
一家大賣場，甚至老是在相同的攤位挑選一樣的牛排、青菜水果、雞蛋、牛
奶、還有衛生用品，因為我們懶得再認識其他人。

很多人面對「你為什麼和她（他）在一起？」這個問題的回答常常是：「認
識了，就一直交往到現在，沒什麼變動，就繼續交往下去。」很多人面對「
你為什麼結婚？」這個問題的回答常常是：「因為交往很久了，雙方父母不
斷催促，所以就結婚了。」很多人面對「你們為什麼生小孩？」這個問題的
回答常常是：「因為結婚了，所以就生小孩了。」

我們習慣了、被推著走了、懶得再認識其他人了，成了很多事情發生或不發
生的理由。

懶得再認識其他人究竟是一種忠貞情操的體現，又或者，純粹便是懶惰而已
，也就是說，那只是此時此刻的懶惰，其實未必是永遠的懶惰。

懶得再認識其他人，所以與你結婚，有沒有可能有一天睡獅突然醒來，精神
抖擻無比振奮地衝出去尋找獵物，哪有什麼懶不懶的問題，每一隻活繃亂跳
的動物都恨不得去握個手遞張名片。

這是很多人出軌與外遇的理由，或者藉口，因為當初是順他人的水推自己的
舟，雖然木已成舟，但不是自己要的木，也不是自己要的舟，於是反悔有理
，因為之前尚在冬眠，一切渾渾噩噩，說的那聲「好」，說的那聲「願意」
，當然是言不由衷，當然不是發自肺腑，所以一朝覺醒，便全盤推翻了。

可是倘若懶得再認識其他人，有那麼一點眷戀的味道，那種懶，是加菲貓的
懶，是慣性地蜷曲在沙發上，是呼嚕呼嚕地睡去，是「拜託！我要我的那條
舊毯子」的懶；倘若，懶得再認識其他人，是巨蟹座的那種戀家，我要回這
個家，我要我的家人，不是因為我是井底之蛙，世界之大，無邊無界，我都
知道了，但是我想回這個家，我很高興可以認識新朋友，但是我更想跟我熟
悉的、親愛的人們相聚在一起。

也許「我懶得再認識其他人」有機會成為一句新的台詞，當你想和某個人發
展穩定的關係，當你想和某個人住在一起，當你想和某個人共組家庭，你說
，我懶得再認識其他的人了，我老是在認識其他人，老是從第一章第一頁開
始，老是從尷尬的笑容的靦腆的哈囉起頭，老是覺得不會有結果因為老是等
著要認識其他的人，我不想再認識其他人了，我只要你，你就好了。

瞧，懶惰未必是壞事，有時候，好的懶惰竟然讓愛情定了下來。

（本文同步刊載於三月號科夢波丹雜誌）